当我从陈丹燕的《漫卷西风》中抬起头来，已是半下午。儿子说，该去奶奶家了吧。锁门，下楼，才发现忘了那一篓螃蟹，又折回来。一篓螃蟹不重，但提着走一段也要换手。在十字路口等红灯时，我悄悄换了手，一直塞着耳塞听音乐的儿子见了，立马接过。十六岁这个年纪，不大爱说柔软的话语了，只是将东西换到左手，用相邻的右手揉了揉我的左胳膊。
婆婆家，做好的大菜放在外屋的大饭桌上，等着下锅的炒菜，已经一一搭配好。小姑在厨房帮忙，妹夫在客厅的沙发上和小新研究新买的玩具。动画片时间到了，小新要看动画，儿子说，看，正好我也回味一下童年。这个年纪，他已经爱说，我小的时候。有哥哥陪着，小新很开心，将两条小腿悠闲地搁在哥哥的大腿上，眼睛盯着屏幕，嘴巴微微张着，哥俩同样的表情。妹夫歪着头在一边打盹。
大哥还没来，婆婆有些着急，因为没有人杀黄鳝。我自告奋勇，手起刀落，很快把黄鳝清理干净，与咸肉一起炖上。家人们陆续回来了。今年出了两个新科大学生，刚刚完成军训，晒得黑不溜秋的，兴奋地说着学校里的新鲜事，儿子听得双目炯炯，越发觉得沉重的高中生活不堪忍受。
屋里人多，小新有些人来疯，猴在他妈妈身上不肯下来。孩子就是这样的，但平常，他是个安静的孩子。喜欢一个人抱着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，面无表情的样子十分可爱。他修养很好，从不骂人，发最大的脾气也不过是看你一眼，然后说一个字：笨。
男人们喝酒，勉强可坐八个人的长饭桌很拥挤，有时只能侧着身子，热闹的晚饭吃了很久，杯盘狼藉的了，婆婆才想起来螃蟹没有煮上，那就明天再吃吧。
大嫂和婆婆收拾饭桌，我在厨房洗碗。大凡一起吃的饭，都是我洗的碗。不知道什么时候，儿子站到了我身后。闷声说，妈，你累不累？我完全知道他的意思。外屋开始打牌了，我对他说，不是想学打牌吗？先从看牌开始。他看我一眼，走出去。因为男人们抽烟，便将前后的大门窗户都敞开了。秋天的晚风已有凉意，一阵阵吹过，打在赤裸的手臂上，很有感觉。
十三个人，挤在屋子里，也并不喧闹。有人打牌，有人看牌，有人看电视，有人喝茶，有人睡觉，有人静静看着他们，感慨这就是人间天伦。
回家的路上，儿子责怪我，为什么总是你洗碗啊，我也想你打牌。我知道他是心疼我。但是儿子，一年到头也就一起吃那么几次饭，见到彼此，已经很快乐了，奶奶为这顿饭忙了一星期了，小姑妈一早上就来帮忙了，谁洗碗，又有什么要紧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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