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想象着,曙色微曦的乡间小道上,露水很重,打湿了妈妈脚上的布鞋,她一路疾走,心里快乐得像要飞出歌声来。赶到外婆家时,不过五点左右,伺候外婆起床,收拾她的换洗衣服,和舅妈聊天,不一会儿,搀着外婆离开舅舅家。
妈妈是去接外婆来家里小住的。已经有很多年,妈妈在城里和我们住在一起,家里的房子日益破败,渐渐住不得人了。外婆一天天老了,接外婆来家里小住成了妈妈的一重心事,终于,新房子落成,装修也已完毕,妈妈的心愿在这个夏天里实现了。
外婆八十六岁了,虽然身子骨还硬朗,毕竟已在耄耋之年,体力虚弱,走到半道,累了,我不知道她们有没有在夏日清晨的露水里小歇,但很快,妈妈看到舅舅开着电动车赶来了,舅舅轻柔地将外婆抱上车,让她像孩子一样坐在自己的前面,半拥着她,小心翼翼地将车子开到我家门前。外婆有小二十年没有来我们家了,村子里的人都热情地跟过来问她好。
所有这些,都非我亲见,是妈妈在电话里告诉我的。听得出,妈妈的声音愉悦轻快。我也很久没有看到外婆了,但外婆,在每一个长大了的孩子心中,都是一个极重要的人。外婆的家,是灵魂又一个温暖的栖息所。
小的时候,常去外婆家,多半是父母忙完了农活之后的傍晚,有时去吃饭,有时是饭后去玩一个黄昏。外婆家在离我们两三里地的另一个小村子,东首,有巍峨的老式墙门,大门上锃亮的铜制门环似乎总在诉说着曾经的辉煌,妈妈说,外公家从前是富过的。进门去是一个狭长的院子,有四户人家住在里头,格局已经记不清了,只记得外婆的房间在东北角上,有一扇朝北的窗子。后来大舅结婚了,又在后面造了两间房,厨房在过道里,东边一排窗子,水缸在窗边,窗外,似乎种着一棵梅树,但与许多人核实,他们说咱家没有种过这样风雅的树。那时外婆不过四十多岁,梳优雅的髻,梳妆台上总有一瓶香得呛人的白油,是用来梳头的。外婆是老式妇女,从不下田地,所有精力都在家里,很会做饭,一味红烧鱼和炒青菜是最拿手的。那时候家里穷,吃的蔬菜都不用油炒的,而是放在饭锅上蒸熟的,色香味都谈不上,所以每次去外婆家,必点炒青菜,外婆喜欢放一把蒜叶沫子,奇香扑鼻。
我想象着,妈妈和外婆,在隔了多少年之后,住在我们家的新房子里,聊着从前的事,聊着聊着就睡着了,我突然有点想家了,想睡在她们中间,睡在她们诉说的那些陈年往事里,一定很温暖。
评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