朋友很斯文，却十分健谈，特别说起那些童年趣事，乡野风光，更是如数家珍，趣味盎然。相似的成长背景，让作为听众的我也引为知音。我们出生在相隔不远的两个镇，有许多俚语俗话是相通的，比如，他告辞的时候会说，啰嗦了一大堆，“搭笨”你一个下午。其实并没有“搭笨”我，反而他的话，让许许多多从前的记忆，如浩荡春风吹过广阔原野，呼啸而来。
我听他说乡下老年人的生活状态。在乡下，九十多岁的老人一点也不稀奇，他们自给自足，对生活一无所求。说一对夫妻，生了三个儿子，在上个世纪的七十年代，生产队里大部分人家还是透支户的时候，他们家居然能分到500块钱的年终分红，那时的500块约相当于现在的几十万吧。可是，那老汉现在九十多了，连到儿子的地里摘点青菜吃都难，儿媳妇说，你为什么专门上我家地里来啊，你又不只生一个儿子。老汉是个倔脾气。，一发狠，自己种菜。九十多了，还能颤微微地挑一担水，去浇他的青菜地。老汉因为天天能吃上自己种的青菜，活到近一百岁。
还说到一位老太太，92岁了，去离家四公里远的女儿家串门，吃过晚饭，听说队里放电影，老太是个影迷，非要留下来看电影，看完电影八九点了，女儿自然留她过夜，她说换个床铺睡不着，非要回自己的家，女儿女媳自然要送她回去，她又以他们明天一早上班为由坚辞了，她说这点路，这辈子走了多少回了，闭着眼睛也能回去。就这样，92岁的老太太，看完电影后沿着乡间小路回家了。不知道那是几月，想象是个秋天的夜，稻花香里，秋虫呢喃，她是否想起自己的少女时代？哼唱起心中熟悉的歌谣？但我确信，92岁的人，走夜路是不会怕鬼的。
朋友还说到他自己的祖母，91岁那一年摔碎了股骨，在床上躺了一年多，终于耐不住，对服侍她的媳妇说，你烦死了，我也烦死了，明天开始我自己起床。果然，次日她忍着剧痛自己打理生活，靠一把藤椅挪到外面的阳光里，重新呼吸新鲜的空气，硬是如此，直到96岁的一天早上，安详地，无声无息地仙逝。
我想起八十岁的伯父，瘦削笔挺的身子，看着像五十多，或者说，在我记忆中他一直是这个样子，不曾年轻，也不曾老去。老人，像一种传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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