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个活动日,孙阿姨总要找我聊聊天。今天我有点事,到的晚了些,看到她脸上的迫切,想是有许多话说。果然,他们居然去了一次长途旅行,70多岁的她,带着双目失明的儿子,从苏州出发,经山东,北京,直到坝上草原,回程还去了沂蒙山,历经几千公里,历时整整七天。对于这对母子,恐怕是四十年来第一回。上一次,我知道他们去了扬州和石家庄,晓东参加全国残疾人技能大赛,还夺得了一等奖,孙阿姨还把沉重的水晶奖杯带来给我看。
这位快乐的母亲不住地说托儿子的福,走了那么多地方,看了那么多景,见了那么多人,心满意足溢于言表。我突然心酸,这一刻,她一定忘了四十年来的艰辛,忘了看到两个月大的儿子眼睛没有光感,敢直视太阳时的恐惧,也忘了背着他去访遍名医都回春乏力时的绝望,更忘了有整整十年时间,她每个月都和同事换休,为的是去上海的盲人学校陪伴儿子。当儿子终于长大成人,又为他的工作发愁,怎样帮他租房子,开诊所,没有生意时的发愁,生意忙碌时的操劳。这个平凡而伟大的母亲,把所有的辛苦都忘了,她只知道跟着儿子去旅行了,看了故宫,爬了长城,还骑了马,划了船,这所有平生未有的享受,都是儿子给她带来的。
诚然,孙阿姨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,因为这次“一路向北,与爱同行”的夏令营活动,是由一个名为“志愿苏州”的义工团队发起的,参加的主要是福利院的残障孩子,晓东和另外五位盲人朋友也有幸参加了,不仅费用低廉,而且全程都有志愿者陪伴,什么也不用操心。感谢“志愿苏州”,感谢这些素昩平生的好心人。
孙阿姨已经年过七十,娇小的身材仍然保持着挺拔,头发乌黑,目光明亮,比同龄人明显年轻许多,她爱穿小碎花的衣裳,是个真诚热情的人。这辈子,为了晓东,比一般的妈妈经过了更多的风雨与磨难,可是这一切并没有加重她脸上的沧桑,我想,那是因为她内心的信念,无法放下的牵挂,她不能生病,更不能老去,不然,谁来照顾儿子?每次来去,母子俩都相携着,悄声说笑着,为了省钱,他们宁可转几路公交车回镇上,因为公交车对老年人和残疾人免费,而长途车则不。虽然出行多有不便,孙阿姨总是鼓励儿子往外走,她是他的盲棍,是他的眼睛,也是他的心理辅导师,更是他今生永远的依靠。所幸除了小儿子,其他子女生活富裕安逸。孙阿姨说这些时嘴角笑意盎然,因为有晓东,我从不怀疑她是真正幸福的。上次在电视台录《民生》节目,说起母亲为自己的付出,晓东泪洒当场。然而,人生的苦和累,并不可怕,更不可悲,因为有人知道,有人疼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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