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面前的男子平头,不矮,微胖,一脸谦恭的笑。一个平实朴素的中年男人,他说他属羊,今年四十八岁。
正在搬迁办公室,我带他穿过狼籍的大厅,来到我的小办公室。那儿已经搬空,只余桌椅,孤伶伶,劫后余生般沉默着。他坐下来,又马上站起来,从他的黑色提包里摸出一个红包,双手捧给我,说,初次见面,本来想买套化妆品的,但不知道您一向用的是什么牌子。其实我哪有这么讲究,但不管如何,这么隆重直白的见面礼我无法收下,推却不成,红包就放在桌上,我说,先聊书的事吧。
他说,正在看您的一部小说,记不得名字,书中的男人叫锦坤,我蛮喜欢。所以,我想请你写我的故事,我和一个女同学的故事。
我知道他富甲一方,是那种买太湖边千万级别墅眼都不眨就付全款的人,他见人喜欢砸个红包再说话。我从未走近他们,更谈不上熟悉和了解,敬而远之,自以为是地给他们贴了一个标签,叫土豪。
他和他女同学的故事,我也略知一二,我不知道的是,他还看书,居然还看我写的书。
已经十一点半,按说该我请他吃饭,或者他请我,但他说,他是习惯午睡的人,所以我们下午两点迪欧见。
我早到了两分钟,他准时,但客气地问我是不是等久了,随便找了个座位,继续上午的话题,一直到傍晚五点,我一路听着记着,也一路看他脸上的表情,他的目光真诚坦率,简直是认真的。他的故事其实很简单,仿佛因为他是那么有钱的人,又隔着三十多年的漫漫岁月,酿制出了不同的味道,14岁的少年,为了那人群中多看了一眼的面孔,一路追随奋斗,直到…
三个小时中,他没喝完一杯茶,而我,为了不打断他,甚至没有时间往咖啡里加糖和奶,白白浪费了一杯天价的极品蓝山,偌大的水果盘,我们只吃了两块哈密瓜。
这唯美的故事中,有一个人是必须伤害的。他坦然地笑,说,你说的是我妻子吧?我这么跟你说吧,她是一个菩萨一样的女人,对于财富和感情,我今天才懂得的道理她二十年前就懂了,她姓周,我相信他们祖上一定是知书达理的书香门第。我仍然不以为然,天下哪个女人能大度到解脱情感的痛苦呢。他敏感地意识到了,给我讲了个小故事。那一年,心爱的女同学送了他一个黑色的杯子,杯子很普通,他却珍若拱璧,他的故事在朋友圈中早已不是秘密,有人说,送你杯子寓意送你一辈子,就是以身相许了,有人说,那意味着悲剧的开始,不是好事。妻子也在场,她一边把玩着杯子,一边说,一辈子也罢,悲剧也好,反正这杯子很不错,让我用吧。
我听了绝倒无语。他说,他这一生就爱过这两个女人,梦想带她们去这世界上三个最好的地方,妻子已经去过其中的两个,海南和迪拜,女同学一个没去过,想来也不会有机会去。她于他,本来就是一场虚幻的梦,她只是他的神,他的信仰,这一生,他对她,只有一种姿势,那就是仰望。他很明白这一点,自己不能随意变幻姿势,否则,一切都会崩塌。换句话说,他没有任何一种姿势可以拥抱到她。
谈话间,他接过三次电话,讲电话时的他冷静果断,戴着生意人的壳,和刚才那个在往事中情意绵绵的男人判若两人。
他说他从几年前开始看书了,基本上每个月看一本,他自觉自己的故事比《山楂树之恋》感人,他说他就是一个现实生活中的唐吉诃德,他说他动情于余华的《兄弟》,特别是书中那幅画的场景历历在目。这个男人,颠覆了我对土豪的认知,他的故事,注定是个传奇,如果不,一定是我笔力不够,而不是他的乏味。
走出咖啡厅,彩霞满天,大风飞扬,我很想在马路边上坐一坐,以我此刻丰盈清澈的内心,看一看这美好的世界,我想,我又相信爱情了。土豪不是一般人,和土豪做朋友不容易,因为无论物质还是精神,都配不起。
谢谢土豪,敬请期待《传奇》。
评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