尽管朋友早就提示，从高铁下来可以直接坐地铁，我还是土豪了一把，打的。有时，你的选择会引导你找寻更多的信息和意义，只要你有仔细观察的眼睛。
在任何一个城市行走，我都爱和出租车司机聊天，这位大哥五十多岁，看上去傻大粗黑，戴着一顶灰色呢子鸭舌帽，有黑老大的风范。上来第一句话就对我说，好在你今天来，要是前两天，根本打不到的，地铁也是人满为患，会耽误事的。他一口浓重的南京话，无比亲切。我在网上已经看到了相关报导，我们便聊起了出租车罢工的事，原因很简单，他说，活不下去了呗。租子钱那么贵，一个月一辆车要上交公司六千至九千不等，最关键的是，青奥会期间，为了所谓的城市形象，一举投入了五千辆左右的新车，一下子增加了出租行业的撕杀度。这真是最最具有中国特色的事情，一般来说，出租车辆的投放是根据城市规模逐步增加的，其中有科学的调研和严肃的论证，这种长官意识简直可以摧毁一个行业。车是好打了，但生意实在太难做了，放眼南京的街道，有三分之一的车辆是鲜黄色的出租车，而其中有一半是兜生意的空车。老司机告诉我，他开了十八年的出租车，经历过出租车的美好年代，可是那些刚刚开上出租的年轻人就惨了，每天开车十个小时，一个月还挣不到两千块钱，怎么活？大凡一个社会，付出辛苦能挣到钱，相对来说，还是健全的。
穿越长长的玄武湖隧道，灯光交错中，我们都沉默了。
仿佛为了印证老司机的话，次日送我去车站的是一位年轻的司机，三十来岁，眼镜，瘦削，面相看来是寡言的人，谁知说到前两天的罢工，他义愤填膺地说，如果达不到我们的要求，还会继续，反正鱼死网破了。他说他每天早上六点半出车，一直到下午近五点，一个月差不多挣三千块钱，一家三口要租房吃饭，紧紧巴巴地维持着生活。我说，那还不如随便去打个工，总是省力许多。他苦笑说，他也这样想过，可是当初押在出租车公司的几万块钱就要不回来了，那是一年的收入啊！
上高架时，小司机的电话响起来，是他年轻的妻子，问他今天生意怎样？听得出，话语间焦虑与安慰并存的意味，妻子的声音里，夹杂着他年幼的孩子的哭闹声，小司机温柔地安抚着妻子和孩子。我突然觉得难过，掉头看窗外。窗外是重度雾霾的天空，空气粘滞，沉闷，衬着同样灰濛濛的高楼大厦，这不是我所熟悉的南京，就像我不能接受金陵饭店委屈地缩身于周边的楼宇间一样。我记忆中的南京是三十年前的样子，茂密的法桐是南京的灵魂，覆盖了整条中山路，喧闹的十里秦淮依然清澈如练。
高铁很快，快到刚刚坐下又要站起，来不及翻阅一本杂志，更来不及欣赏窗外的风景，那时，城市与城市之间有一处处的村庄，大树，流水，充满风情的小站，现在，到处都是丑陋的房子，冬日干涸的池塘，像一只只硕大的浅盘子，裸露出底部干裂的黄土，大地失去了色彩，眼睛因此也失去了审美，心灵进入盲区，想起梁漱溟的话，这个世界会好吗？
评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