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次见到她的照片,穿着红色羽绒服,站在家中的小院里,一脸不自然地看着镜头,似乎不知道应该哭还是笑。她那瘦窄的脸上,有病痛和岁月落下的风霜,远远超越三十八岁的年纪。
第二次,完整地看了她的纪录片,片子是我喜欢的风格,由一个温和低沉的男中音,将她的身世和经历缓缓铺陈。那里的她,比较自如,去地里割草,喂养她心爱的兔子,可惜它们全都死了,她蹲在它们的尸体边,一脸无奈。我比较不敢看的镜头,是她木讷的老公,微笑着,将兔子们一一剥皮,挂在风中的树梢上。我不知道,她是如何看待这一幕的。
虽然身有残疾,但她仍然是个幸运的女子,她的父母宠爱呵护她,上门女婿也本分老实,有友爱的弟弟,儿子已经上了大学,拥有的,不比别人少,她只是寂寞,没有可以说话的人。她对记者说,今天说的话,比一年还多。她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,诗歌是她唯一的出路,可是荒野的乡间,即使喧闹的城市,这个时代,谁来与她对话诗歌?
不可否认,她有天才,她的诗歌比起许多大家,学院派,诗坛红人们,毫不逊色,中国新诗坛,应该有她的一席之地。
这个如春雷般滚过2015年最初日子的女子,是余秀华。不到一个月的时间,她推出了两本诗集,成为各大媒体的头条红人。对于一夜爆红,她很冷静,她说,这不是生活,生活才是最重要的。她说,她愿意用现在拥有的一切,去换一个正常的身体,和正常的生活,她想能凭自己的力量挣钱,获得身心的自由,让年迈的父亲能自如地长出白发,像他这个年纪的老人一样。三十八岁的女子,应该还很年轻,如果她是个健康人,人生最绚烂的部分,才刚刚打开。
爱一个人,就是要和他睡觉,不是这样么?对着镜头,说出这句话,她大声笑起来,些许羞涩,却无法遮掩坦然而真诚的内心。她和丈夫关系不好,她直言渴望爱情,她想要的爱情还没有到达。丈夫是委屈的,他不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样的爱情,但显然,他和她不在一个频道上,而且,他将永远无法跟上她的脚步。
用我的诗歌和我对话,而不是我的残疾,我的农民身份。她说。
难产导致的脑瘫,留给她严重的后遗症,语言表达不清楚,手脚也不利索,但看得出,她高傲明敏的心气,严密清晰的逻辑,这是一个智商极高,情感锐利的女子。
记者离开时,她坐在床上,蒙着被子哭起来。是的,她知道,成名不过是一阵狂风,甚至随之而来的市文联副主席等等也不过是个虚名,她将再度寂寞,连同这个叫横店的村子,和她山坡上的小院落。
如果我能给予安慰,我会对她说,永远不要想着用你的所有去换你没有的,因为那不可能,珍惜你所拥有的,那已经很多,与孩子保持良好沟通,试着改善与丈夫的关系,尽力回报父母的养育之恩,至于诗歌,你已经写得够好,即使独自上路,你也会走得很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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