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起来像是专业医学论文?非也,实则是,多年来,几乎是从小到大一直与我形影不离的一个小伙伴。
先说胎毒,我不知道医学上的专有名字叫什么,它的症状就是面部某处,突然发热发痒,红肿,在几个小时之内衍生成一片小水泡,面部火辣辣地疼,其痒难忍。这感觉过去多少年依然清晰,无法忘记。因此,昨晚当我无意中摸到左脸上的肿块时,心里一紧,一丝感觉像惯熟的兽,寻着熟悉的老路,咻咻地来了,我搁下手中的毛笔,无限悲哀拍岸而来。昨夜正好遇上戴医生,叫他看了,只一眼,他就告诉我是感染了病毒,并给我开了药,告诉我服用的方法。感激,但我心里并没有多少以为然,因为,这种一直被我们家人称为“胎毒”的病,我也知道其实是一种带状疱症,发病约一周,基本上药石失灵。最难过的是最初,像感冒一样,脸面辣哗哗地,滚烫,奇痒,然后慢慢失去感觉,归于平静,直至最后留下淡褐色的伤疤,不是不像一场恋爱的。
用我母亲的话说,“胎毒”是这样来的。我刚满月,母亲抱着我去外婆家,路遇一奶奶,家有一与差不多大的孙女(后来我们一起上学,一度成为宿敌),奶奶要看看毛毛头的我,遂表示一切好,就是头上的胎皮太重了,说她孙女也是如此,后来涂了猪油就完好脱落了。我年轻的母亲信以为真,而我的厄运从此开始。据说在六岁之前,我的头皮常年溃烂,寸草不生。因为幼小柔弱,几度因此高烧不退,几近失救。后来,当然,我长出了一头茂密的黑发,但后遗症还是很明显的,每年,这种叫“带状疱症”的病毒会在我的头面上发作多次,留下深深浅浅的斑痕,整张脸就此毁掉。八九岁大时,因治这病,成就了最初的一次远门,苏州,那一节,已经写过,此处不赘述。
整个少女时代的美好,都在与“胎毒”的斗智斗勇中度过,这么说太高抬自己了,基本上都是它说了算,来或者走,都由不得我作主,而我也几乎作不了自己心情的主,因为太痛苦了,对谁,我都不想抬头仰脸,世界在我面前一片模糊,虚化,除了脸上的丑陋和疼痛,不再剩下什么。
生下孩子后的许多年里,“胎毒”来的很少,只偶尔大驾光临,比如现在。今夜,我不得不强迫症似的,一次次跑到镜子面前去看自己的脸,并失眠大半夜,而事实上,它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影响观瞻,在我已经苍黄的,锈迹斑斑的脸上,反而像一朵红云似的。
我仔细体会内心的隐隐波动,回看时光深处那个怯弱无奈,恨不得躲到地洞里去的小姑娘,忍不住,深深拥抱了她,可是我知道,她无法感知这温暖安慰,我怎么对她说,一切都会过去,你的明天很美好。那就对今天的自己说吧,就当是八十岁时对现在的自己一样。
评论